早就听说建国门老菜场里藏龙卧虎,许多人看似做着寻常买卖却身怀绝技,比如“卖肉诗人”,听说他还去北京参加了中国诗词大会。我家距此不远,经友人牵线,我在一个极寒天徒步老菜场,拜会这位高人。
走进宽阔整洁的老菜场,两个年轻人边拍照边指指点点,他们要找的是前不久热播电视剧《装台》中蔡素芬买菜的场景,咋一说我也眼热了几分,不住的四下环顾。菜场东侧一排商户中间夹着一个小店——四季红肉店。
小店10平方余,前置肉案,店内悬着新近灌好的香肠,红白相间衬托出几分喜庆,一老者在摆弄手机,他就是任新宇。
稍事寒暄,他燃起一支香烟,说自己刚才写了一首词发给老师让其指点,我也来了兴致让发我一睹为快。
《鹧鸪天.灌香肠步韵》
西凤瓶开酒味绵,
躬身伴料笑悠然。
香肠绳结悬梁后,
腊肉油思餐桌前。
寻喻意,绘鸿篇,
豪情暖手昼无眠。
抖音高唱欢心语,
盛世今逢幸福年。
默读后令人刮目,灌香肠的过程竟被作者描写的如此美妙,而且中国百姓过年元素,酒、肉、餐桌等俱全,团圆、幸福、美满,绘鸿篇,可赞!由此亦可看出他的诗词底蕴,越发激起我探究他的兴趣,我想他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。
任新宇,1963年2月生人,兴平县赵村镇界庄村人,从小没离开过界庄。1983年高中毕业,酷爱数理化,不爱语文,当年高考距录取分数仅差6分,与大学失之交臂,后又连考两年不中,成为他一生挥之不去的记忆。1986年他当上赵村镇初级中学民办教师,教授初中英语,1988年在咸阳教育学院深造三年,学习英语专业。其间,带薪留职,足见学校对其之认可。1990年毕业后回校,给初二、初三年级教英语,一直到1994年。
当时每月80元的工资低且不说还常常拖欠,让本不富裕的生活捉襟见肘,眼看收入不能维系生活,索性辞去职务从事农业。种地之余,他看过猪、养过鸡,总是时运不济。到了1999年,儿子两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,母亲患病治疗不停,生活靠借贷维持,由此落下饥荒。
任新宇所在的界庄村是传统屠宰村,外出卖肉是一种传统,走投无路的任新宇狠下心来,径直来到西安卖肉求生。刚开始,他在建西街租了间小门店,每天进一头猪,一刀一刀砍,一斤一斤卖,却总是不赚钱甚至还赔钱。为了找出原因,他忍辱负重精打细算,从进肉、刀法、诚信经营等严格自律,就连电子秤都连线监管单位,因此很快扭亏为盈,并在连续转换多处后于2006年落脚建国门综合市场。
他每天与附近居民打交道,结识了不少熟人,一大早打开门,他的小店便被熟人围着,人们争先恐后挑肉卖肉,此时老任忙碌于砍、剁、切、割,和称肉、收钱的喜悦之中。一直到中午,妻子送来饭他“一碗面条一头蒜,静立肉案刀相伴。借问心雨何处去?绞肉切丝不怠慢。”多年和附近居民打交道,炼就了他豁达、开朗的性格,从脱口而出的那天起,不觉间打油数百首,人称“卖肉诗人”,他也想当然的给自己起了“心雨”的笔名,近年他又在西安老年大学诗词赏析班学习,多个习作获奖,诗词水平有了很大提升。
我们在肉案后相对交谈,其妻在忙碌着给刚刚灌好的香肠绑绳、挂起,忙完后将冻僵的双手放在电热器上烘烤,不一会就又忙别的去了。
任新宇当年闯荡西安,身上是背了债的。初来乍到,不谙市场,不会偷奸耍滑,连连亏损,简直背成马了!2003年,他把两个儿子接到西安,一家人虽然团圆,但孩子上学、生活的负担更重了。因此他暗暗鼓励自己,开弓没有回头箭,一定要加倍努力,干出样子,让两个孩子成为真正的西安人。从此,市场上开门最早、关门最晚的就是他的肉店。
功夫不负有心人,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,他的前景一片光明。欣喜之余他写道:“年过五十站案边,讨价还价还乐观。屈指可数多年后,生意渐好挣上钱。”迟来的好事不止这一桩。2014年,西北政法大学毕业的大儿子如愿考上西安公安干警,让他扬眉吐气,当即写下:“喜悦泪水溢眼眶,亲朋好友喜洋洋……老师表扬学标兵,公安考试把气争……”如今,儿子不仅成家立业,还把家安在了西安。说到这里,老任深吸了一口烟徐徐吐出,颇感自豪和快慰。
我们交谈并不影响卖肉,不时有人指着切好的条肉问“咋卖?”,“二十八”老任答。对于过来过去只问价而不买的顾客,老任说;“现在生意难做的很,一场疫情让人们捂紧了口袋,尤其老年人,都从牙缝里扣……”这是一个现实问题,人们收入高则支配充裕,此时便讲究膳食营养和食材品质。当收入下降时,只能量入而出,就只能顾及温饱。我问他现在每天能卖多少肉,他说:“也就一只三扇。”虽有少许无奈,但仍能感到他的乐观。
▲任新宇(右)与康震合影 图/@心雨
▲任新宇(左二)与王立群及诗友合影 图/@心雨
说到诗词,老任告诉我,2015年,央视中国诗词大会导演曾联系他,因为电话诈骗多,他并没把这件事当回事。后来人家三番五次来电,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,他让儿子通过公安系统网络查询,得到肯定后才应下此事。中国诗词大会让他结识了康震、蒙曼、郦波、王立群,还与康震、王立群老师交流心得合影留念,此后他对诗词有了较为全面的认识和追求,在老菜场也成为知名人士。
老任“卖肉诗人”的故事被多家媒体报道,许多人(包括外国人)远道而来,想看看他是怎样的一个人。我眼前的任新宇,年届五八,国字脸,个不高,一幅眼镜,文人气质,穿工服,戴帽子,寻寻常常。他十数年如一日,兢兢业业,勤勤恳恳,视卖肉为事业,视写诗为追求,因此在300余经营户中脱颖而出,荣膺老菜场“诚信商户”称号。
▲“卖肉诗人”任新宇
他的诗词别出新裁,涉猎广泛不拘泥于题材,全部来源于生活。写卖肉、写顾客、写儿孙,写吃饭、写出行、写百态……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把数学、物理、化学也写进诗词,贴在小店后墙上的“元素周期表”(两首),令人眼界大开。
当下,面对20多年的坎坷人生,他感慨万千,又充满希望。他写到:
独自翻身独自怜,
悄然落泪叹流年。
儿时踢腿存新梦,
白发挥拳续旧眠。
多运动,巧揉肩,
抬头举目笑坤乾,
谁凭岁月斜阳笔,
横画浮生半亩田。
如果您有时间去建国门老菜场转转亦或买菜,在四季红肉店邂逅“卖肉诗人”,你可与他探讨诗词,李杜白、苏辛李,唐诗宋词任由驰骋,兴起时他出口成诗,一抒胸臆,如果您能和之,便是人生一大快事,夫复何求!
▲“卖肉诗人”和他的外国粉丝 图/@心雨
▲建国门老菜场
▲任新宇与《中国诗词大会》诗友合影 图/@心雨 |